第(2/3)页 “没好也得好!”晓棠故作委屈。 “我邻居说他们公司定下三月二十才复工,复工前在家办公,啧啧还是人家互联网行业比较爽!” “最爽的是不上班还领两月工资吧!我听说一老板卖了自己的资产给员工发工资,真真良心企业!” “能复工的也是大公司了,小公司没一沓资料根本开不了工,不开工损失多大!” 二月的最后一天,汤正和晓棠又在电话里消磨yq下的单身岁月。关于生活和现实、关于住房和婚姻、关于工作和薪资他们常常一笑而过,年轻人被压榨得只剩下热点新闻可聊,娱乐八卦、社会奇闻像救命草一样解救了他们自身无话可谈的尴尬和枯瘠。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买了票马上回来。” “哪里……哪里能买到票呀?” “火车站。宝宝你再坚持下,妈妈到时候和奶奶一起回来。” “那好吧……爸爸在哪里呀?为什么他回来了不来看我呢?” “爸爸在酒店g离呢。” “为什么g离呀?” “因为……啧咝因为……” 望着屏幕里的女儿一张小脸含情脉脉,桂英的眼眶早湿润了。同一主题的对话每天晚上必要进行一次,她既要耐心又要保持微笑,非演员的马桂英心早累了,和女儿的对话成了每天她最期待又最害怕的事情。母女俩聊了一阵被老头岔开了,仔仔和妈妈聊了几分钟挂了电话,老马又开始新一轮应付漾漾同样的提问。 “妈妈哪天回来呢?” “呃……明个儿……二月三十!”老马被自己逗乐了。 “今天几号了?” “二月二十九。” “二月三十是哪天呀?” “你自己数嘛!数到哪天算哪天。明个让你哥哥教你数数怎么样,你学会了数数也就知你妈妈哪天回来了。” “我不想数数。”小孩皱着一张苦瓜脸。 “呐……嗯听故事怎么样?我娃赶紧睡,爷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好吧。”小人儿打着哈欠跟现实妥协。 “哎呀讲啥呢……”老马一阵思忖,忽然食指指天道:“有了有了,看这个你爱不爱听。” “爱听。” “还没讲呢嗨……说呀,古时候有个当家人,某天他得了健忘症,家里人为这病愁死了,怎么治也治不好。后来有个行脚医生路过给治好了,治好后这个当家人特别生气,别人怎么也不理解。他说从前我因为健忘,天大地大的事儿在我这儿也没有,现在病好了记起了过去的事,前半辈子几十年的成败呀、得失呀、悲剧呀、不幸啊统统记了起来,搅得我不安生,后半辈子的担忧啊、惊怕啊、生计啊、憎恶呐还要祸害我几十年,与其这样乱糟糟,还不如让我一直病着,一辈子健忘多好呀……” 老马的故事摇头晃脑地讲完了,漾漾早张着小嘴四肢扭曲地憨憨睡去,老马为孩儿盖好被子,自己却沉浸在故事里久久出不来。 马桂英这头跟家人打完电话,回头再查车票时没想到刷到有票,立马抢到一张。车票上的出发时间是三月二日,当天即可到达湖南省。桂英手舞足蹈中意欲将消息发给婆婆,又见时间太晚打搅老人休息。转头跟致远打电话时,不经意望见了二哥叹息的背影,桂英心里难受,匆匆挂了电话,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她这一走,家里只剩二哥一个人了。 屯里春色悦人,到处弥漫的轻欢喜、忙春播的氛围常让人忘掉孤单。可一个又一个的黑夜、一年又一年的凛冬,二哥身边除了三条老狗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平日里媳妇婶婶们照顾孩子各忙各的,在外务工的兄弟们这十年连端午中秋也懒得回来,二哥往常得空了也只在婶婶家吃个饭、朝左右邻送些果、红白喜事走个门户、谁家着急了搭把手……热闹少有,寂静倒是家常便饭。 这几天想到这里桂英心里不是滋味,她好多次拜托弟兄、婶婶、邻居给二哥物色个良人,人们搓搓手、磨磨脚、嘿嘿笑,没谁会点头答应。也是,一四十七岁的农民一辈子没碰过女人,这时候年将半百上哪儿去找媳妇呀?稍稍有心的村妇谁会看上这木讷寡言的马兴盛?倘时间允许必然是自己亲自为二哥寻个牢靠的人,奈何yq封锁、返程在即,马桂英有心无力。临走前必须将这件事落到某个人身上,桂英揣摩来揣摩去,老三成了不二人选。明天必得把爱当老大的马兴才高高抬起,才能迫使他应下这桩事。 三月一日,晓棠开始上班。下了车到了南山区一见上班的人群,虽没有往常壮观且人人戴着口z,但也络绎不绝人头涌动。 进了公司同事们已到了很多,大家默契地不怎么说话,能用手打招呼不用嘴,能在网上沟通工作绝不来回走动接触身体。没多久行政部送来了今日份的口z,分发口z时行政部领导就每日上报健康状态、上报所乘公交、早中晚定点消毒、中午分拨就餐以及yq下的新型工作方式做了细致说明。 财务部众人欢喜开工的同时,暗地里为yq下的冒险复工捏着把汗。确11诊人数还在攀增,餐饮旅游酒店学校等依然冰封,复工大潮眼下刚刚开始。大家物理上一动不动,在部门群里却个个欢呼雀跃。 “你们现在怎么买菜?”贺姐问大伙。 “持证去超市,死贵死贵的。”苏双红发送。 “现在兴起了网购蔬菜,好几家网络平台竞争呢。下单后小哥半小时送到,放到小区门口,我们小区门口堆得跟超市似的。”林国龙分享yq新态势。 “我也在网上买菜,价格很亲人,还有水果肉日用品之类的。”麦依依回应。 “现在看病特困难,肠胃炎的消炎药也得实名登记,我小孩流鼻涕根本不敢去医院。”吕娜抱怨。 上午十一点,众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欣然网聊,打水回来的汤正路过晓棠时扔了几包东西,惊了晓棠一下。晓棠还没来得及致谢,汤正已端着杯子走远。这一举止被任思轩瞟在眼里,表情有点复杂,特别是见晓棠捧着零食之类的东西眯着眼睛嘻嘻笑时他心里着实不平。 汤正扔来的并非是人吃的零食,而是猫咪专用的猫条——扇贝味儿和鸡肉味儿的。快递还未彻底恢复的当前收到这样的礼物,晓棠喜出望外,转身朝汤正大声道谢。两人一来二去嘻嘻哈哈的样子思轩看着费解又尴尬。 整个一上午,对面的晓棠并没有主动朝他寒暄招呼,连他主动发起的工作流程晓棠也公事公办。任思轩为此陷入纠结,心不在焉时又用手机偷看晓棠近来发布的美食视频,一时间情难自已、面红耳赤。 伊人对坐,红裙彤彤、金发卷卷,人影婀娜、眉目款款,手如柔荑、笑容婉婉。思轩忍不住偷看,偷瞟到不好意思,还要再看。原来没有非分之想时,他跟晓棠打个招呼、谈个工作、开个玩笑随口即来,现在,哑巴了。不敢看不敢说不敢动不敢引她注意,大小伙如坐针毡。 马桂英这天下午收拾行李,晚上跟家人吃最后一顿团圆饭。饭后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喝酒划拳打牌斗嘴,桂英把老三灌醉以后,拉着兴才去后房谈事。马桂英一番苦心吹捧随即抛出问题,兴才果不其然酒后指天应承,扬言半年内要给二哥觅来至少十个相亲对象,桂英乐得憋不住,用手机把兴才的豪言壮志录下来了。往后每隔半月问此事后续时,兴才支支吾吾,桂英放出录音,兴才承诺在找,桂英只问时间和照片,兴才被气得跺脚骂娘。如此威逼之下,这个春天马兴才倒真找着了两离异妇女和一年轻寡妇,可惜条件太差桂英根本不接受,反劈头盖脸地大骂老三没眼力。 三月一号这晚桂英跟二哥舍不得入睡,她俩躺在父亲的热炕上,了一夜的时间在追溯他们兄妹三的童年、三代六口的往昔。婆跟妈(奶奶)的口头禅是什么、二哥眉上的伤怎么形成、大哥打扑克时怎么耍阴招、门前的洋槐谁勾得最多、那年夏天捉的蝎子到底卖了多少钱……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兄妹俩争吵了半晚上。后半夜说起托人找对象,兴盛一言不发,气得桂英哭哭啼啼嗔怪不止。 时光匆匆,成年人的夜晚总是很短,凌晨四点弟兄三来敲门,没多久晓星和鸿钧也来送行。桂英洗漱吃饭后,提着箱子在凄冷的北风、热闹的欢送中离开了马家屯。这一次康鸿钧开车去送,兴盛坐在副驾驶座上,桂英和晓星在后座。离别总是匆匆,衬得相聚格外珍贵欢喜。这一早,晓星和兴盛直将桂英送上高铁才默默离开。 马家屯的春继续一茬茬怒放,春耕的屯里人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不了多久果树抽叶、菜金黄、麦苗茁壮,再过不了多久小麦成熟、油菜收割、果园挂果……心心念念,心心念念的菜盛开时桂英终究没赶上。不知下一次见到屯里的春色是某年某月,不知下一次能否赶得上百亩菜刹那金黄。离开的人依依不舍连连叹息,前路奔波,正常人只为前路而活。 这天中午,钟理没来由没准备地开始收拾铺子。一起手先扔东西,破茶几、旧沙发、四腿不齐的椅子、叮叮咣咣的柜台、厨房坏了的电器……男人好像来了力气,一趟一趟一气扔了两个钟头。对门的张大姐见他兴师动众的,午饭时端着碗过来搭话。 “哎!真转呀?” “真转。”钟理掷地有声。 “这价钱有点……你不嫌亏?” “这时候能转出去不错了。”钟理说完拎着两塑料袋的旧东西直奔市场东侧的垃圾堆。 张大姐转眼将情报发进大群小群,这时候人们皆清楚钟家铺子是铁定要出手的,于是有好奇的人在群里问价,有人询问钟理的联系方式,有人揣摩铺子将来怎么经营。 下午四点,一楼的大件扔得差不多了,钟理开始扔二楼的东西。一脚进了父亲学成的房子,环视一周,不知从何下手。犹豫中他在儿子床边坐了很久很久。五点半他去了自己房里,将自己房间的被褥、床垫、小家具统统扔掉。晚上扔垃圾时还联系市场里的清洁工一块将他那张破床抬走扔掉。钟理一口气干到晚上九点,腹内饥饿时恍然知觉再也没有人想当然地给他做饭吃了。 第(2/3)页